朱清时：改革如登山

朱清时说，南科大现在已经建立了一个很好的教师队伍，已经和80多名教师签订合同，到位60多位，以后计划每年招收100位教师，到了2022年，保证教师人数能够达到1000名，学生人数8000名，师生比达到1：8。

“有些媒体说我们是堂吉诃德战风车，必败无疑。但是经过这三年实践，我们看到了教改的曙光，去行政化已经深入人心了，现在各个高校都在朝着这个方向改革。”南方科技大学(下称“南科大”)去筹转正正式开学两个月后，校长朱清时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的独家专访，谈及他从中国科技大学校长到南科大校长十几年间实践的高教改革之路。

　　这间宽敞的办公室里，一幅“忍”字被放在右墙角，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背后的书架顶上摆着十几个形状不一的奖杯。最显眼的是办公桌对面的背板上一幅黄蓝相间的纸条贴成的六个字——“朱校长，支持您”，上面贴着师生合影，南科大的校徽和学生们的签名。

　　朱清时笑着说，这是今年教师节2012级二班的学生们送给他的礼物。或许，学生的支持对于这位站在中国高教改革前沿的校长来说，是最好的激励。

　　去筹转正后，朱清时极少面对媒体，他现在的工作比之前更忙碌，“以前为了学校正式设立，主要工作是对外。现在正式设立之后，就要兑现对社会、对学生的承诺了，就要把理念变成一种实践，遇到的困难就更多了。”朱清时说，现在的他年纪大了，体力和精力都不够，后半夜会经常醒来，要靠安眠药才能再次入睡。

　　这位66岁的老人，看起来精神矍铄，腿脚灵活，谈起南科大教改班学生在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中所取得的成绩时，谈起浙江大学沿着南科大曾经的改革之路，今年自主招收80名高二学生时，他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和欣慰的笑容。

　　在中科大未竟的教改实验

　　朱清时的高教改革实践从担任中科大校长时起步，且对于高校行政化的认知不断加深。1998年6月，朱清时出任其母校中科大校长。彼时，行政化已经入侵到教育领域，大学扩招、建新园区、大学合并之风盛行，但他对此并不积极。曾在世界很多知名大学学习、工作过的朱清时从上任起就意识到，中国的大学没有让学生学到真本事，他想让高等教育回到真正的原点。

　　1998年起，他组织中科大很多领导，到美国调研一流大学的课程设置，培养方案，教学方式和教材，回到中科大后推行教学改革，重新设立教学大纲，使用新教材。

　　然而，这次教改并未收到预期的成效，因为在中国高教界浮躁的背景下，老师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自己搞科研、发论文、争取成果奖、评职称、选院士上，这些都跟物质利益挂钩，唯独教学和物质利益无关，教师不愿花很多时间再去学习新教材。

　　朱清时当时想，真正的改革应该从教师队伍改革起。于是从2003年以后，中科大就开始大规模引聘国外优秀人才，到了2008年他在中科大校长任期结束时，中科大的教师基本换了一遍，但教育改革还是行不通。

　　“橘子生在南方就是橘，在北方就是枳。这些老师在国外，按照国际一流大学的做法，重视教学，回到国内，很快被同化了，急于出成果，发论文，得成果奖，拿奖金，升职。”朱清时说。

　　从中科大校长退休时，朱清时对于中国高教改革有了更深的认识——关键是体制，教师和课程设置都是表象。大学行政化使大学像行政机构，谁的官大，谁说了算，关键要把这种行政化的模式改成谁有真理谁说了算。

　　2008年7月，深圳市政府成立南科大（筹）创校校长遴选委员会，经过猎头公司搜寻、校长遴选委员会拟选全票通过朱清时被为南科大校长第一候选人。

　　他提出的做创校校长的条件是，南科大必须要去行政化，要做到学校的所有管理干部，眼睛朝下看教授，倾听教授的声音和意见，学校的老板应该是教授群体。

　　2009年教师节，62岁的朱清时从时任深圳市代市长王荣手上接过南科大校长聘书，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南科大要成为一所去行政化的大学。

　　“改革就像登山一样，不可能走直线”

　　然而，南科大去行政化之路并不平坦。从“边开车、边铺轨”的创校模式，到副校长选拔遭质疑，再到首届理事会召开，官员占多数，外界开始猜测这样的理事会架构是否会影响南科大“去行政化”和自主招生的改革目标，再到去年南科大教改班学生集体拒绝高考事件，以及南科大去筹转正后的招生方案，都引起外界极大的关注和讨论。

　　“南科大从零开始，要挑战国内根深蒂固的体制，非常难。”朱清时对本报记者说，但是经过这三年筹备，我们看到了教改的曙光，去行政化已经深入人心，各个高校都在朝着这个方向改革。

　　今年浙江大学从高二学生中招收八十个学生，与南科大教改班自主招生模式相同，“这说明南科大的办学理念深入人心了，这以后势必是势不可挡的潮流。”朱清时看着媒体报道，很兴奋，“不一定每件事非要南科大最先做成，别的学校做成了，南科大也可以学习。总而言之，南科大能够推动中国教改，我们就很满意了。”

　　2012年，南科大采取了高考成绩占百分之六十，自主招生占百分之三十，平时成绩占百分之十的招生方式，朱清时说，这是深圳市政府和教育部批准的模式，也是南科大在体制内争取到的最大空间，这种招生方式也被上海纽约大学采纳。

　　有人认为，这是南科大妥协了。朱清时的回应是，南科大站在改革最前沿，改革就像登山一样，不可能走直线，有时候要下坡，有时候要迂回，这样才能真正登上山顶。南科大受到很多条件制约，不能不走一条迂回的路往前进，不能因为一时一事，就认为南科大妥协了。南科大如果不走迂回的路，就像个愣头青一样鲁莽地干，这样很快就会失败，登不到山顶，就掉下去了。

　　南科大的未来会怎样？朱清时说，南科大现在已经建立了一个很好的教师队伍，已经和80多名教师签订合同，到位60多位，以后计划每年招收100位教师，到了2022年，保证教师人数能够达到1000名，学生人数8000名，师生比达到1：8，这样，实现国际研究型大学的标准配置，从而保证教师一半时间做教学，一半时间做科研。

　　教授治校如何实现？他认为，未来只要能发挥教师队伍的核心作用，建立教授治校的机制，学校的管理人员都把教师队伍看成自己的老板，南科大就能在通往目标的路上不断前进。

　　目前，南科大成立了教授自治的组织教授会，学校的规划，评审中层干部等，都要经过教授会和学术委员会的通过。“这种机制一旦建立，教授的发言权就很大，今后任何人做校长或者书记，都要充分尊重教授的意见。如果不尊重，那么管理人员就做不长久，优秀的教授不能发挥作用，很容易就会离开，他们一离开，南科大就失败了。所以，我想，无论是教育部还是广东省、深圳市都不希望南科大失败、散架。”朱清时说。

　　无疑，教授治校的机制建立还需要更久的时间，南科大的登山之路刚走到一半。他坦言，再过两年，任期结束时自己已经68岁，年龄很大，精力和体力都不行了，他很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年富力强，更能干，更有精力的人来做校长，但现在暂时没有合适人选，正在努力寻找之中。

　　令人好奇的是，明年南科大的招生方案是否可以回归到“自主招生”，朱清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让我们拭目以待”。(来源：一财网   编辑：何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