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KI009 发表于 2009-12-31 01:07:42

莫扎特的天才凡人梦

读埃利亚斯《社会学视野下的音乐天才:莫扎特的成败》

    莫扎特的伟大与天才早已世所公认,公众对其几乎一面倒的褒扬和崇拜已经延续了两个世纪。演奏家们也不时说,莫扎特貌似简单的作品其实拥有更为深远的内涵,如大名鼎鼎的安妮-索菲·穆特,就试图表现出一个“沉思”的莫扎特。
    而莫扎特似乎远没有这么容易被轻易打发,公众和音乐家往往容易(或故意)忘记另一个莫扎特的形象:性情轻佻,爱与女性开着轻浮的玩笑,而且也脆弱小气,缺乏审慎的生活能力。就算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他们宁愿更相信,莫扎特是上天送给人类的音乐盛礼,能让我们借此体会上帝的苦意与欢娱,著名神学家巴特就是这种狂热崇拜的典型代表。
    将莫扎特通过时间来拉开与我们的人格距离总是让人心生怀疑,难道莫扎特在他那个时代,就如洒满圣光的天使一般,在惊世一瞥中留下了伟大的乐曲,然后却又遽然离去?
    埃利亚斯的这本《社会学视野下的音乐天才:莫扎特的成败》就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莫扎特的伟大一方面来自于他那些动人的作品,另一方面或许是他与所处环境之间形成的那种人性的焦虑与挣扎。这更让我们体会到,伟大艺术家在俗世中之所以最终得以脱颖而出,是多重因素的合力而为。
    作为大器晚成的社会学家,埃利亚斯以其93岁的高龄熬到了世人承认的那一天。但是他笔下的莫扎特,不过享年区区35岁却早已名满天下。两种不同的成就路径,或许背后分享着相同的经验背景。
    埃利亚斯思索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天才因何而成?天才是否横空出世,还是依靠那一时代的听众与具备足够影响力的权势人物才获得的声誉,而其成名的社会基础又是从何而来?
    从这个问题出发,埃利亚斯考察了莫扎特与他早年的衣食父母——萨尔茨堡的大主教以及他的亲生父亲之间的复杂关系。老莫扎特从其年幼就规划了一条宫廷乐师的职业路线图,并带其四处巡演获得了良好开端。但是随着莫扎特的成长而其才华不断增长的同时,也让他逐渐体会到委身于那些品位低下的主教以及选帝侯之下的屈辱与不甘。但在当时,音乐家无法依托一个自由市场来生存。唯命是从是音乐家的唯一生存之道。
    对于一位有着强烈自尊心与禀赋的音乐家,我们或许都能设身处地地想象,他内心的骄傲与忍受那些乏味与傲慢的宫廷贵族之间所存在的强烈冲突。所以莫扎特对公众的掌声是如此迷恋,以至于有时候为了赢得持续的掌声,他有意在乐曲中加一些噱头,以获得更多的欢迎。
    这样的小技巧与其批评成对艺术的不尊重,还不如将它看成是天才与凡人之间的戏剧性结合。正由于对宫廷这样一个垄断性机构的不满,莫扎特才对公众认可有那么强烈的需求。但是在那样一个文化生产不足于支持他进行自由创作的时代,莫扎特不得不在尝尽种种生活苦头之后,不断地去各皇宫中寻求一份稳定的宫廷乐师的职位。这样的结果是,他不得不忍受比如约瑟夫二世对其《后宫诱逃》的肤浅挑剔:“音符太多了!亲爱的莫扎特,音符太多了。”
    艺术的本性在于自由的创作,但文化的生产不是个人所能完成的,否则将会使个人生活受到极大挫败。比如梵·高这样死后闻达的艺术家。对于莫扎特这样一位自幼成名的音乐天才来讲,“承认”乃是他的生命源泉,对其才能的“承认”,家人对其爱的“承认”等等。
    莫扎特的死亡虽然只是一个偶然性事件,但是他却揭示了一个艺术家在保持心灵自由与骄傲的同时,也在不断承受社会舆论与艺术生产的权力结构所施予的种种压力。小莫扎特本是按其父命而稳妥前行的,但他的内心终究无法忍受那样一套在他看来极为可笑的的评价机制。他虽然始终和宫廷保持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但是他却被那样一套肤浅但却粗暴的评价机制耗尽了所有心力。他的死亡或许早已冥冥中注定,而为其抬棺者甚至因暴风骤雨而临时折返,任其安葬在一个不知名的贫民墓地中。
    以此来看,埃利亚斯一生颠沛流离,始终难以被学院体制所承认。在尝尽人生和学术的甘苦,最终熬得云开日出,成为一代社会学大师,自然会对莫扎特有天涯沦落人之感。或许这也是他写作该书的最终心结所在。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莫扎特的天才凡人梦